这是个非常简单而温暖的故事,没有成人世界的刀光剑影,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恩怨情仇,只有从孩子视角娓娓道来的回忆,经过时间的窖藏,愈久弥香。
也许在每个人的记忆深处都有这么一间老祖母的厨房,远离城市的喧嚣。在遥远的乡村,竹林深处,有那么一所老房子,暮色中炊烟袅袅升起,老祖母和老黄狗等着远归的亲人。“老祖母的厨房——一个听传说、偷嘴的好地方。”
回到老祖母家过年的奕奕半夜发现了厨房里会说话、会走路的碗,偷听到了洋葱头的故事,和豌豆妹妹想尽办法帮加菲碗寻找它怀念的洋葱头,逐渐揭开了另一段藏在时光里的往事。
借物喻人——老旧的蓝花瓷碗就像走向人生暮年的长辈,他们一辈子都在目送你的远去,也在翘首以盼着你的归来
这个貌似简单的童话故事里隐藏了作者想要说出口的无数感触,每个碗、筷既是虚幻的构想,又是真实的情感。人与物、老与少的角色、对话都有着强烈的暗示作用,物即是人。
听壁角的奕奕最开始讨厌老是发牢骚的蓝花瓷碗,给它取了个名字——加菲碗,因为它就像加菲猫一样好吃、自私、贪婪。
“你们这些年轻筷子,怎么能够体会年老的悲哀?碗老了,就是我这样的,成天被撕裂的疼痛折磨,你不会明白的,你的日子还长,你理解不了一只碗走到生命尽头的恐惧与不安。”
加菲碗每天叹息着老了,抱怨着身体的疼痛,就像逐渐老去的祖母,就像是一个坏脾气的老太太每天不停地发着牢骚。年轻筷子殷勤地给加菲碗按摩,只换来碗的抢白,筷子很是委屈:“您老可真不讲道理,也太难伺候了吧……”
这像不像你对父母祖辈说的话?你抱怨她难伺候,她埋怨你的好就只有三分热度。老祖母过年,也要像小孩子一样穿新衣服,当孩子成为大人,大人就变成了老人,像孩子一样的羸弱,像孩子一样需要爱,像孩子一样需要时时刻刻地关心和爱护。不同在于,他们经历过了顶梁柱般的中年,习惯了事事自己扛,没办法像孩子一样理所当然地接受自己的老病,在人生的边上,他们脆弱而敏感。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龙应台在《目送》里面提到母亲在安养院里面总是怀疑自己被子女抛弃,每次探望母亲离开时总要提前很久做心里辅导,一遍又一遍,母亲总是慌慌张张地问:怎么要走呢?小说里面的老祖母也是一样,过年的时候总要说说不吉利的话:老祖母没了你们一定要回来送行……
父母目送你上学,目送你工作,目送你组建家庭,从此成为别人家的人了。他们慢慢衰老,你却还不懂这种惶恐不安,直到我们也走向人生的尽头。
故事里的蓝花瓷碗就像逐渐老去的祖辈,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你的世界却越来越大。小时候,你是她身上甩不掉的牛皮糖,老了,你是她翘首以盼的远归客。
存在主义立场——加菲碗的存在都是因为洋葱头,除了它,洋葱头不会用任何其他的碗
萨特曾经将一个哲学理论定义为“存在主义”,核心是“存在先于本质”,简单来说,就是外在事物是没有意义的,除非你去给它意义。
“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和王阳明的心学非常的相似,心即是理,你来看这个花的时候,花的美丽才有意义,你不看它的时候,它就是不存在的。
喝水,用加菲碗;吃饭,用加菲碗;喝汤,用加菲碗。 洋葱头从来不会去用别的碗,不管它多破多旧,他把这个碗叫做“洋葱头的碗”,也就是因为洋葱头的存在,加菲碗才有了意义。
就像小王子在花园里面对五千朵玫瑰说,我的玫瑰是独一无二的,她比你们加起来还要重要。
你们很美丽,但也很空虚,”他又说,“不会有人为你们去死。当然,寻常的路人会认为我的玫瑰花和你们差不多。但她比你们全部加起来还重要,因为我给她浇过水。因为我给她盖过玻璃罩。因为我为她挡过风。因为我为她消灭过毛毛虫(但留了两三条活口,好让它们变成蝴蝶)。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抱怨和吹嘘,甚至有时候也倾听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我们关心的外物太多,房子、车子、票子,你被限定在这些名词里面,作茧自缚。也许,在你的小时候,有过一个碗,一个玩具,一个小凳子,你给它取名,和它玩耍,就像小王子的玫瑰和狐狸一样。渐渐地,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朋友,自己的追求,这些习以为常的陪伴变得微不足道。物质的极大丰富让我们的感情都变得淡薄起来,买了新的餐具旧的就要丢掉,你还记得老祖母橱柜里那个豁口的碗吗?
人类关心的是他们自己的命运,他们需要投放爱的地方实在太多太多,他们的亲人,他们的朋友,他们的宠物,甚至是他们的房子、车子、股票——总之,是他们觉得值得的东西。谁会把感情施舍给我们这些餐具?
我们从孩子长大成人,却丧失了用心感受的能力,而重要的东西眼睛是看不见的
当奕奕和豌豆妹妹看见长眠于水仙花下的洋葱头时,他们为加菲碗无望的等待而焦急,洋葱头不会再回来了,思念和等待让人绝望。
奕奕冒充洋葱头失败后,他们想到了让奕奕的爸爸去扮演洋葱头,下意识地否定了大姑、二伯二婶、唐叔叔等人,否定的理由千奇百怪,但最重要的是他们从心里知道这些大人只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会说话的碗,会走路的筷子,大人们是看不见的,他们不想相信,也不想用心去看。
就像《小王子》里面说过的,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但这很少有人记得。
我老爸讲,万物皆有灵性。老爸说,每一片土地、每一块岩石、每一颗沙砾,都是有生命的,都是有思想的,都是会呼吸、有记忆力的……
爸爸果然成功地扮演了洋葱头,成全了加菲碗的等候,那是奕奕和豌豆妹妹第一次听见加菲碗的笑声。
有一天加菲碗突然就裂了,奕奕和豌豆妹妹伤心不已,二婶和奕奕的妈妈都忙着斥责自己的孩子。奕奕爸爸则为加菲碗请来了大夫——补碗匠,随着物质的丰富,很多职业都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就像补碗匠说的“一只碗能值多少钱?破了就买,谁家还费心费力地补啊!”
随着我们长大成人,不断地告别过去,曾经的喜欢逐渐被抛弃,无论需要什么都可以买到,所以再也没有时间去了解什么东西了,可惜的是商店里面不卖朋友,所以我们越来越孤独。
对成人世界的批判——小心地守好人生的边界,贪心是万恶之源
在这个故事里,餐具们守着自己的边界,从不越线,譬如:他们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活动;加菲碗和“洋葱头”久别重逢,依然守着“不在人类面前开口”的底线。不说话、不动,这是静物应该遵守的戒律。
碗的本分是盛米饭,汤啊菜啊,那都是额外的工作,有机会盛,固然可以开阔视野、增长见识,没有,也不要奢望,只要老老实实盛好每一次饭,不泼不漏,碗的人生就圆满了。
逐利的世界鼓励人的贪欲,洛克菲勒认为正是贪心使他实现了成功,但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往往因为膨胀的欲望而不幸。
只要这个追名逐利的世界一天不被毁灭,只要幸福不会轻易地就能够让人获得,人类就一天不会停止贪心。
就像寓言故事里面的贪心人有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他的钱柜装满了金币,但是他总是嫌不够,于是他杀掉了这只母鸡,结果没有得到更多宝物,只得到了一堆内脏。
就像小王子在第四个星球遇到做生意的人,他拥有五亿多颗星星,星星能让他变得富裕,富裕是为了买更多的星星,买更多的星星是为了把他们放在银行里面。
就像《悲惨世界》里面,德纳弟千方百计地阻止冉·阿让救出芳汀的孩子珂赛特,“他起先给了二十个苏,接着又给了五法郎,接着又是五十法郎,接着又是一千五百法郎,全不在乎。他也许还会给一万五千法郎。”欲望是填不满的。
你们年轻,不懂得人生的道理,贪心可是。比如你明明是一只蜗牛,非要背着乌龟的壳,严重超载,不得累死啊?对于我们碗来讲,盛装米饭,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是体现我们价值的重要途径,米饭的香味儿,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就像人类需要的空气、水分和食物一样。
评价自己要比评价别人难得多。如果你能正确地评价和认识自己,可以避免很多无谓的欲望。
我们面对的诱惑太多,走到最后,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本分,我们追逐财富,以为财富能等价于快乐和价值,拥有更多的财富能让我们的人生变得更有意义,大概这也是我们普遍感觉到不快乐的根源。
拥有边界感,不去碰这条欲望的线,也许我们能感受到更纯粹的快乐。
写在最后
人生的道理往往藏在童话故事里,孩子都知道的事情,我们却不懂。
我们的生命和时间一样,一刻不停地往前走,买止渴丸的人希望每个星期节约五十三分钟,小王子却只想用这五十三分钟走向一汪甘泉。快节奏的生活里有太多美丽的东西被我们忽略,譬如祖母的等待,譬如你的快乐。不要让等待变成习惯,不要让陪伴变成奢望,给自己一点无所事事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