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朋友圈又被网易云和 QQ 音乐的「年度音乐报告」刷屏,我意识到今年真快又要过完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分享「年度音乐报告」已经成了一种固定的仪式感,而这份看似为每个用户「量身生成」的报告也成为了音乐流媒体的「年度大考」 —— 比创意、比设计、比传播。

然而,今年最吸引我的「年度音乐报告」不是来自最会玩 H5 的网易云,也不来自算法最厉害的 Spotify,而是来自一位小红书用户。

把年度歌单做成磁带,还是做更「好看」的年度音乐报告?

用户「鸡哥鸡哥鸡」在小红书上分享,自己从 2011 年就开始将「收藏」的歌曲刻录成一盘盘磁带,出门时可以随机拿上一盘带着听。

▲ 图片来自小红书用户「鸡哥鸡哥鸡」

而且,他还会亲自为每一盘磁带手绘封面图。

今年下来,他刻了十多盘磁带,每个都有独特的封面,装载着不同时间的回忆。

▲ 图片来自小红书用户「鸡哥鸡哥鸡」

我无法否认,音乐 + 回忆(年度回顾)+ 自绘封面的磁带载体,简直就击中我心中的动人三连环。

但这件事为我带来更多启发的地方在于,它提醒了我 —— 我们不必等音乐流媒体来告诉自己我们的「年度歌曲」「年度歌手」是谁,我们可以自己决定。

在他的 Walkman 里,入选年度歌曲的不必是那些在今年里被播放最多的歌曲,而是一首首他主动选择收藏,决定是喜欢的音乐。

我知道,我们原本爱看「年度音乐报告」,更多是想从数据角度去挖掘,看自己有什么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听歌习惯或喜好,顺便也进一步强化确认我们对特定歌手和音乐类型的喜欢。

但我们必须承认,这类报告诞生了 7、8 年, 它已经从单纯的「更多地发掘我自己」变成了「这是我音乐品味的体现」,我们「身份标签」的一部分。

当报告和我们自认音乐品味相契合,我们自然会很开心地去转发分享;

有时候,甚至连刷别人的年度音乐报告也能成为加强自我身份标签的方式:

22 岁的 Alfonso Velasquez 告诉 Vox,他喜欢刷别人的 Spotify 年度音乐总结,因为在和别人的音乐报告默默对比当中,他更觉得自己的音乐品味可真独立。

如果总结和自我认知两者落差过大,那大家心情就不太好了,尤其是当你的「年度歌曲」是那首某天不小心误触到单曲循环播了一晚的陌生歌曲;或者是技术错误,如今年就有用户反馈自己的报告里出现了从未听过的歌曲。

有时候,太「真实」也不是很好,譬如被人看到你其实内心很爱并不符合你「音乐人设」的高频歌曲。

甚至,国外还有不少人醉心于研究 Spotify 的年度报告背后的算法到底是什么规律,或者是平台用来做总结的数据到底是从几月算到几月。

更有甚者,还有教程会教你在 Spotify 的年度音乐总结马上就要出炉之前,找些空闲时间开着软件循环播放一些符合「音乐人设」的专辑,好让年度报告「好看」点。

从某个角度来看,你也可以说这是我们通过自己努力来「选择」自己的年度音乐总结,也可以说是和自选年度歌曲做磁带一样需要「付出」。

然而,两者间根本上的差异在于,我们选择了什么游戏规则以及是否还记得为什么。

谁在定义我们的「最爱音乐」和「回忆」?

最近,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在播客里讨论了一个很常见的误区 —— 将「真理的代理」视作「真理」。

譬如,公司里有人设下了一个 KPI,它曾经代表了亚马逊所追求的「最佳顾客体验」。

过了几年,消费者和市场都改变了,甚至员工可能也换了一批,但人们还在追求这个 KPI,甚至将完成这个 KPI 就做好了顾客体验这件事。

这时候,这个 KPI 就成了「真理的代理」。做到这个 KPI 也不意味着顾客体验很好,但大多数人都忘了这件事。

非常通俗地说,这也算是「不忘初心」理念的一种演变。

现在,很多基于数据和 AI 的内容经常会让我有这种感觉。

各家年度音乐报告在几年时间里,成为了「音乐品味」和「音乐回忆」的一种代理,但它们背后的算法逻辑通常并不透明。

资深科技行业设计师凯特·霍姆斯在《误配》提及,我们潜意识中会认为机器是公正的:

人类是不公正的,我们不可靠、容易犯错。但我们希望科技是公正的。

我们更倾向于相信没有生命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是公正且没有偏见的。

虽然现在有更多关于算法偏见的讨论,但不少时候我们还是有可能会忘记算法背后是人、规则背后本身就已是一套价值。

不仅在年度音乐报告上我们会不自觉去「努力争取」,甚至在睡眠上我们也会很「拼」。

WSJ 曾聚焦了一批「硬核」睡眠追踪软件用户,其中有人将睡眠「卷」成了竞赛体育,为了获得睡眠软件的「高分数」出尽浑身解数。

这种投入也造成了更大压力,反而影响了实际睡眠质量。

今年小范围流行的 Pokémon Sleep,一款用户靠「好好睡觉」来玩的游戏就让 28 岁的 Joshua Bryzik 有点难做:

他通常睡 7.5 小时就会自然醒,但因为游戏定义中 8.5 小时才是「最好的表现」,他不得不跟着规则走:「我会合上眼睛,希望多睡一个钟,但那通常让我在醒来之后感觉更糟。」

当然,Bryzik 面对的这个「明确规则」已经好处理多了,要去猜算法里那黑箱式的评价标准就更难了。

如果说睡眠质量还算是能做出一套基于数据和研究来评判的事情(当然,不能忽视自己的感受),那「回忆」似乎应该和「最爱音乐」一样更趋于主观情感。

前段时间苹果上线的「Journal」应用,就是结合了算法的智能「日记本」。

它能根据用户的数据提供「手记建议」,显示出你今天听过的歌,拍过的照片,走过的路,帮助你回忆今天发生过的事情,对于「空白文档恐惧症」可以说是非常友好。

但长期下来,这个友好的功能也可能会改变我们「回忆」的方式:

从前我们写日记时可能会按一天时间来回忆,或者是按情绪强度来检索,但在「手记建议」的推动下,我们记起没有任何数字痕迹(或任何能走进 Journal 算法中)的事情或想法,是不是就会更难?

老实说,我现在对过去了几年的事情的记忆,很多的确会被手机中照片记录的时刻「定义」。直到和朋友聊起更多的「当时」,我才想起原来那刻还有这么多其他事情。

那些在数据以外,没有被文字记录下来的时刻太容易溜走了。

然而,音乐和气味,它们却是尤其特别的回忆「载体」。

当我开始回想去年,我仿佛就能听到 Willis Alan Ramsey 的「Northeast Texas Women」。

自从爸爸 2022 年在车上给我播了一次后,我就一直带着这歌。

那时,我们在沙漠里,摇下车窗,空气中飘着山艾和晒过的沙尘的气味。

即便在那个时刻当下,我都开始觉得很怀念了 —— 那 5 分钟 51 秒的乡村音乐,在莫哈韦沙漠中。

对于《大西洋月刊》作者 Nancy Walecki 来说,这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音乐回忆。

但在她的 Spotify 报告里,这歌当然没上榜。

它只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播放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