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沽开春头口儿鲜
●朱立弟
小时候，特别爱吃我们塘沽附近渤海湾的鲫头鱼，这种鱼虽然其貌不扬，而且也不名贵，但是它那鲜美的味道和细嫩的口感，是其它的海鱼比不了的。
那些年，当人们吃了一冬的大白菜、土豆和旱萝卜之后，刚一开春副食店里就会进来一批鲫头鱼。不过，那时候不是随便可以购买的，得等街道挨家挨户发给了鱼条，人们才拿着小盆儿去排队购买。一个鱼条也就卖给二斤！尽管如此，在那青黄不接的时节能吃上刚刚打捞上来的海货，已经是很解馋的了。
新鲜的鲫头鱼
鲫头鱼个头儿不大，体长七八公分，无鳞。相对而言，鱼头倒挺大，超出鱼体的宽度，几乎占了整条鱼的三分之一。鱼的颜色略显金黄，泛着银色的鳞光。
洗鱼的过程很简单，大概是怕鱼的鲜味儿被洗掉，冲涮一两遍就行。然后把鱼头掐掉，控净水，准备好葱姜糖醋，熬鱼就开始了。传统做法是家熬，在锅里炖上十多分钟，佐料入味即可出锅装盘。
吃的时候，用筷子夹起一条，入口一抿，一根纤细的软刺脱唇而出，鲜嫩白细的鱼肉便滑落在了舌尖儿上。紧接着，再夹进嘴里一条，倾刻间舌尖儿上的味蕾被浓浓的海鲜味道所淹没！
熬好的鲫头鱼
当天，邻居们家家户户都熬鱼，虽然熬好的鱼用不着相互品尝，但是熬鱼的小窍门儿总是要相互交流一番的。因为不同的小窍门儿能体味不同的鲜香滑嫩，而且从各家各户窜出来的熬鱼味道也各有不同，有的醋味儿大一些，有的甜味儿浓一些，有的咸味儿重一些。我家对门，家里有八个孩子，熬了一小盘子鱼，哪里够这么多张嘴吃的！唯一的办法，他家把鱼熬得咸味儿挺重，理由是为了压口。
洗鱼时掐掉的那些鱼头，各家各户是舍不得扔的。鲫头鱼的脑袋里，奇怪地长着两粒对称的小白石头儿。在掐鱼头时，人们顺手把那两粒小白石头儿择出去，将鱼头放在案板上用刀剁烂，洒上切碎的葱姜，加上佐料，配上少许面粉，调匀做成丸子，放入锅里油煎，一边煎一边用铲子压扁压平。然后，同样用家熬的方法把丸子下到锅里炖。
熬好的鲫头鱼，配上大米饭，那可是上等的美食！熬好的鲫头鱼丸子，加上玉米面儿窝头，那可是难得的美味！
熬好的鲫头鱼丸子
后来，我离开塘沽去了内蒙凉城插队。第一年回家探亲过春节，全家团圆，格外温馨。妈妈把攒了好几个月的肉票、油票、糖票和麻酱票，一股脑地拿到副食店，张罗着给我买好吃的。她知道我爱吃鯽头鱼，就向副食店的经理打听多昝有货。经理胸有成竹地回答道：“再过过，等过了正月十五，保您儿子吃上最鲜的鲜鲫头儿！”
果不其然，正月十五刚过，副食店就进来一大批鲫头鱼，说是今年开春渔汛来得准时，而且产量也大，每家每户可以供应三斤。海货柜台后面，摆放着许多大木桶，桶里装满了鲫头鱼，都是从北塘渔船上刚刚卸下来的，可鲜着呢！
中午，鲫头鱼和丸子都熬好了，大米饭和玉米面儿窝头也蒸熟了，全家围坐在一起美美地开了一次斋！
妈妈用筷子一个劲儿地往我的碗里夹鱼夹丸子，她自己却很少吃，慈祥的眼神儿一直瞅着我，脸上流露着一丝丝的欣慰。此时此刻，我心里猛然一热：“妈，甭给我夹了，您也吃！”她乐呵呵地说：“我吃的机会多，你在那边儿吃不着。吃，多吃点儿！”一边说着，一边又往碗里夹……
我特别爱吃的这个小小的鲫头鱼，可以说是百姓餐桌上难得的一味美食。不过，无论凭长相还是凭个头儿，它都登不了大雅之堂。然而，它却有一个美丽而文雅的学名叫梅童鱼。
这种鱼栖息于近海、河口和港湾的泥或沙泥底质的水域，不作长距离洄游。塘沽附近的渤海湾，有海河经大沽口流入，还有蓟运河、永定新河、潮白新河经北塘河口流入，给近海带来大量的有机物，至使那里的浮游生物丰富，适宜鲫头鱼繁衍生息。
鲫头鱼是一种群游性较强的底中层鱼，汛期到来后需要在较深的海域才能大量捕捞。正月一开春，北塘渔业队和塘沽海洋捕捞队的渔轮纷纷起锚出发，顶着风浪驶过大沽口灯塔和锚地，迎着渔汛进入渤海湾第35海区作业，如期捕捞头一水的海货鲫头鱼。
那时候的产量非常高，起网出鱼的场面十分壮观，船上的渔工们累得满头大汗，铺天盖地的海鸥吵闹着争食周围的网漏儿。很快，塘沽的百姓们在家里就品尝到了开春后的头口儿鲜！
捕捞船在渤海湾35海区作业
七十年代末，我从内蒙返城。刚返城的那些年，每当早春和秋凉之后，都能吃到新鲜的鲫头鱼。但是，后来市场上的鲫头鱼逐渐成了稀有品种，因为近海的生态环境水平持续下降，各类水产品越来越少。
最近十多年，市场上偶尔还能够见到鲫头鱼，但大多数是从外地的近海捕捞的。有些不良鱼贩竟然把小黄花鱼崽子拿到市场上，冒充鲫头鱼叫卖。鲫头鱼和小黄花鱼崽子虽然比较相似，但它们却有许多不同。外观上，前者大头小尾，后者体条长顺。头形上，前者圆滑，后者显尖。口感上，前者肉质细腻鲜嫩，后者肉质略显粗板，油脂也不及前者高。
现在，纯正的鲫头鱼较比前些年更少了，不过它依然还保留着大海的原味。说起来也算是万幸，由于它的其貌不扬，由于它的登不了大雅之堂，而没有被列入人工养殖的范围。不然的话，这唯一的大海味道也将随之消失了。细想一下人工养殖海产品的用药情况，深感惟有小小的鲫头鱼还保留着一份纯洁，实在是难能可贵！
当年，我母亲总是盼望着我早日回家探亲，盼望着我早日尝到塘沽的开春一口儿鲜。如今，我却盼望着渤海湾的生态环境早日得以恢复，盼望着塘沽附近的渤海湾早日成为各类海产品的高产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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