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签约作者:段小白 | 禁止转载
1
这也许是我一生中经历的最为狗血的一夜。
我的咖啡厅门口,早早挂上了“打烊”的牌子,跟迪奥999同色的对面沙发上,坐着骆迦树和林七巧,我的旁边坐着蓝宁。
林七巧喝一杯卡布奇诺,她这样的女孩儿是最适合卡布奇诺的,粉色小舌头偶尔伸出来舔一舔嘴角的奶沫,任是无情也动人。
林七巧放下杯子,狭长的凤眼凝望着骆迦树,话却是说给蓝宁听:“你把他还我吧,他爱的是我。”
蓝宁眼底闪过一丝惊惶,一种秘密被揭穿的惊惶,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他若是个东西,你想要就拿去。可他是个人,这事可就问不着我了。”
事件的中心人物骆迦树面瘫一般,身体放松躺在沙发上,像是随意搭上去的罩子,凭我俩从开裆裤开始的交情,也看不出他是喜是悲。
2
这话得从半年前说起。
骆迦树经营着一家火锅店,墙面刷成砖红色,请来美术学院的老师画上老重庆的山山水水和老火锅的酣畅淋漓。屋顶刷成墨黑色,再用刷黑了的钢材搭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每次我笑他那个“四不像”,骆迦树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的三个字“你不懂”,也不解释。
收银台用了明清时期江南农家灶台的造型,挂上土掉渣的竹编斗笠、不知道哪里淘来的蓑衣、笨拙有致的粗瓷斗碗,一部黑色老电话摆在灶台一角,叮铃铃……骆迦树接起来:“骆家庄老火锅。”
骆迦树的火锅店只接受预定,两百块定金到账才算有了进店资格,城里的好吃狗还就好这一口,他的店生意永远火爆。
吃罢老火锅的客人,也愿意到隔壁我的咖啡厅里吹吹空调、听听音乐、消消火气,三伏天吃火锅,就算空调对着吹,也是汗流浃背。托他的福,我的咖啡厅也不愁客源。
骆迦树五年前北漂回来开店以后,身边就没断过女人,长腿的白富美、大胸的网球教练、清纯的打工妹、森女系的文青……有的只是谈情,有的偶尔要睡一睡,有的约炮以后把他拉进黑名单,他也不以为意。
凭心而论,他并不帅,像我常有人开玩笑说是像崔始源,我上网搜了一下,还真是那么回事。
一张国字脸,两道浓眉,眼睛细看一大一小一双一单,鼻子倒是长得好,不然哪能拿下那么多女人,嘴唇……谁又没长嘴呢。
然而女人们说他“超有型的”“从来没遇到过这么体贴的男人”“他对我比我爸对我还好”“他不帅啊,可我就喜欢他不喜欢你这种小白脸”……说我是“小白脸”的女孩是艺术系大三学生,火锅店的画就是她找人画的。
有一天夜里两点,我俩的店同时打烊,坐在滨江路吹着灼热的江风,我扔过去一罐原浆,说:“你糟蹋的女孩没有一百,也得有五十了吧,真不怕遭报应?”
“三哥,盈盈走了好几年,你不也没再找吗?”骆迦树的语气惯常的没有温度,字字诛心。
盈盈。
我的盈盈,她很美,一年四季最爱穿浅绿色的裙子,盈盈会冷不丁地从身后抱住我,把头靠在我背上,幽幽地来上一句“三哥,我想给你生猴子”,我就势把她捞过来,搂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转起了圈。
盈盈会“啊啊”地尖叫着讨饶,然而,下一次,她还是会想给我生猴子。
三年前盈盈走了,是车祸。
我一口气灌下半罐原浆,任由冰凉的气体在我的身体里沸腾成一锅翻翻涨的火锅,“盈盈是好女孩,蓝宁也是,你要只是玩玩,离她远点。”
“你喜欢蓝宁。”骆迦树果然是骆迦树,做餐饮靠的不就是八面玲珑善揣人心吗,而这个,是我怎么学也学不来的。
“别转移话题,如果喜欢就像个男人一样,得负责。”我把空了的啤酒罐捏成一块,远远地掷向江心,平静的江面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慢慢地,消失不见。
3
一周以后,蓝宁出现在了火锅店的收银台,在牛油和辣椒的混沌里,她的笑容娇憨甜美,我站在店门口,进退维谷。曾经,那样的笑容是专属于我的。
我想起盈盈把半个身体挂在我手臂上,一边咯吱我一边笑:“就从来没见你这样不怕咯吱的人,你笑啊,你笑嘛,三哥,笑一个。”
然后我笑了,我走上去,对蓝宁说:“弟妹,有你这么一站,这店立马上档次了。”
蓝宁的笑意更是浓得化不开,眼睛里的柔情满得就快要溢出来,爱情的甜蜜让她头顶仿佛罩上了光环:“三哥,别取笑我了,人家才不稀罕我呢,是我上赶着……”
“迦树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他信任的人没几个,帐都让你管着了,这声弟妹不是迟早的事吗?”我故意忽略蓝宁眼里隐隐的担忧,专拣她爱听的说。
那抹担忧像是黄雀儿般扑棱着飞走了,橘黄的灯光投射在蓝宁年轻光洁的脸上,我能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绒毛和眼角的泪痣。
她脸上的绒毛极细,新生婴儿般的质感,跟她说话,我得屏气凝神,不然那绒毛会被气流吹动,亵渎了她。
她的泪痣芝麻粒大小,竖着像泪滴,殷红色,衬得皮肤又白又薄,我能清楚地看到她脸上毛细血管流动的方向和速度。
看相的人说,长泪痣的女孩儿命苦,一生里有流不尽的眼泪。
我第一次不愿意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言论,我希望眼前这个女孩一生喜乐无忧,像她的名字那样,静谧安宁,遇一人终老。
我不知道我在她和迦树的事情里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我更不知道这对她好还是不好,然而,我真怕看见她被骆迦树从火锅店赶出来,委委屈屈地站在一旁,手脚无措地一站就是一两小时。
遗世而独立,城为之倾塌。
“三哥过来有事?”这就是骆迦树,他的东西容不得任何人碰触,语气不那么友好。在我却是欢喜的,至少证明他对蓝宁并不是全然不在乎。
“借发票,我店里这月的用完了,是个熟客,想多开一点……”我胡乱找了个理由,把骆迦树与我之间微妙的尴尬气氛消解掉。
“三哥,你说得对,宁儿真是个特别的女孩。”
“有点咳嗽,宁儿今早给我蒸的冰糖贝母雪梨,吃了很见效。”
“三哥,我决定把宁儿带回家去见我的父母,要是他们也觉得好,这事就这么定了。”
一起吃饭的时候,骆迦树手边的茶水永远是满的温的,不会烫嘴。
骆迦树参加朋友的婚礼,慢慢地开始把蓝宁带在身边,帮她夹菜,还小心地擦掉她嘴角的酱料。
蓝宁说骆迦树在一块鹅卵石上写了“蓝宁爱迦树”,把鹅卵石扔进江里,说是等以后他们的儿子孙子捡到作传家宝。
蓝宁单薄的身体一天天丰满起来,脸上也时常挂着笑,红扑扑的像苹果。
骆迦树最喜欢捏着蓝宁的脸唱: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蓝宁挣扎着跑到一边,笑得肚子痛,指着骆迦树骂:讨厌!你才是我儿子呢!
蓝宁的笑声天籁一般,时常在我的梦里回响。
在梦里,我的盈盈捧着我的脸,笑着对我说:三哥,你怎么不笑呢,笑一个,三哥……
然而,我却总觉得不安,因为事情太顺利太美好而带来的不安。
林七巧出现在火锅店的时候,我知道,有些事情在发生变化了。
4
最开始出现变化的是蓝宁。
蓝宁把微信上咧嘴笑的动漫头像换成了一抹微蓝,把签名从由“得一人白头”改成了“情深难寿”。
蓝宁到我的店里坐下,点了一杯加冰的伏特加,我还没来得及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杯子已经见了底。
这是我认识蓝宁以来第一次见她喝酒。
蓝宁说:三哥,我其实是有些酒量的,爸爸说女孩子不但要能品茶,也要会品酒,家里吃大餐时爸爸也会开一瓶红酒。可是,迦树不喜欢女孩喝酒,我就不再喝了,真是一滴都没沾过。
迦树不喜欢太瘦的女孩子,说要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我就胡吃海塞,长成了现在的珠圆玉润,衣服都要买新的,真是从来没这么胖过。
同学聚会他也不喜欢我去,说人心叵测,万一有人想打我主意我不懂得防备,同学朋友的聚会我也不去了,真是一次都没去过。
他带我回他家,要我穿得素净要我主动帮厨,周末多抽时间陪二老,我把自己爸妈丢下,周周不落地去他家,真是一周都没缺席过。
眼看着,爸爸妈妈终于妥协,开始认真考虑婚嫁了,他又忙得不得了,天天不到两三点不回家,有时候打电话到店里,店里人说早就走了。
三哥,是我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啊,但是,迦树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蓝宁的脸颊染上了红晕,眉头紧锁地缩进沙发里。她热切地望着我,把我当成了她手中仅剩的那把火柴,以为划开,就能看到面包,看到衣服,看到天堂的妈妈。
我起身倒了一杯温柠檬水,放在茶几上,推到她面前。玻璃茶几发出“吱”的怪响,像是嘲笑我的无能和懦弱。
我想把蓝宁抱在怀里,我想对她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姑娘,值得所有人好好地爱”,可是,我只是给她倒了一杯柠檬水。
因为一周前,我看见了林七巧。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就是指的她这样的身材,小麦色的肌肤匀称紧致,一具行走的荷尔蒙。眼神慧黠,每一个开合都在向方圆五米内的异性放电,电流强劲,所到之处,摧枯拉朽,男人们都愿意跪在她面前,以亲吻她的脚趾为荣。
公正地来说,她和骆迦树是同类人,没有出色的五官,却像是天生自带磁铁,对异性有着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骆迦树搂着她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两个人的眼睛都在说同一句话:“这男(女)人是我的!”
我自然知道没我什么事,这样的戏码也不是第一次上演,可是,蓝宁该怎么办。
也许,我得做点什么。
骆迦树赶来我店里的时候,蓝宁已经睡着了,她躺在我的怀里,安静得像一只小猫咪,乖顺得让人心疼。
我把怀里的蓝宁搂得更紧了一些,说:“我爱她,从第一眼见到就爱上她了,她的笑容和盈盈一样,很美,你不懂得欣赏,也不配拥有。”
骆迦树有半分钟的怔忪,很快就恢复过来,快步走过来,从我怀里把蓝宁抓扯过去打横抱起来,恨恨地:“好你个忠厚老实的周子隽,你灌她喝酒了?!”
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我坐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手里空落落的,和胸腔子一样的空。三年前,他们也是这样把盈盈从我手里抢走,他们说她已经死了,要入土为安。
5
第二天上午,微信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我拿过手机,四条,安静地躺在里面,直觉告诉我,是蓝宁发来的。
“对不起啊,昨晚喝多了。”
“虽然不知道你帮我做了什么,迦树昨晚说了会对我好的,谢谢你。”
“迦树如果对你有失礼的地方,你别怪他,他性子就那样。”
“你的伏特加不错,嘘,别告诉迦树。”
一条似一记重锤,将我砸得四分五裂,又一次坠入了无边的黑暗,耳边只能听到清脆娇媚的笑声,循着笑声狂奔而至,却只抓住了浅绿色的裙裾。
日子还得往下过,只是去隔壁的次数少了,除了必须由我出面的事情,都是差服务员去。我爱上了喝ESPRESSO,含一小口,细细地体会苦涩和香醇在舌尖拼杀,有时是苦涩压倒香醇,有时香醇也会压倒苦涩,这样的时候,往往是蓝宁从咖啡厅的落地玻璃前走过。
蓝宁瘦了,比才见面时还瘦,裙子与其说是穿在身上,不如说是挂在骨架子上。她的肩膀习惯性地往右倾斜,踟蹰着,没了往日的生气。
再过一会儿,林七巧追了上来,她几步跨到蓝宁的身前,像在说什么。一身火红的紧身短裙,露了半个背和两条大长腿,和浅蓝连衣裙的蓝宁站在一起,像是下一秒就要将蓝宁整个地融化吞噬。
蓝宁双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身体不住地往后退,林七巧伸手试图拨开蓝宁捂住耳朵的手,步步紧逼。
我放下咖啡杯,冲到门口,大声喊:“宁宁!”
蓝宁望向我,她今天化妆了,妆应该是早就花了,黑的睫毛膏和红的腮红混在一起,活像个小丑。
蓝宁发狠把林七巧的手甩开,蹒跚着奔过来,用尽全力扑到我怀里,我的胸膛被撞得生疼,她抽噎着:“三哥,求求你,我不想看到这个女人……我不想听她说话……她是个骗子……她是个骗子……骗子……”
林七巧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像在看一出好戏,话锋犀利:“周子隽,你告诉她,当年是我抛弃了迦树,迦树这些年对我念念不忘,他店里钢架子搭得莫名其妙的造型就是我的星座——天秤。当年是我眼瞎跟了别人,现在我回来了。迦树爱我,这个丫头倒是痴情,装作不知情,缠着迦树。迦树你知道的啊,心软,怕她有个三长两短,就拖着……”
“住嘴!”
“别说了!”
骆迦树出现了,和我同时表达了相同的意思,脸还是那张脸,此刻在我看来,却是丑陋不堪粗鄙可怖。
6
骆迦树当年就是被林七巧撺掇去了北京,几番折腾,林七巧凭借傲人的身材和玲珑的手腕混得如鱼得水,勾搭上地产商,转身就把骆迦树甩了,那干脆劲儿,活像骆迦树就是块臭肉,还长满了蛆。
骆迦树放下自尊去求她,林七巧开出的条件倒也不苛刻:五百万的存款、车子、三环内的房子和一张信用卡。
落魄的迦树只身回来了,用父母的退休金和多年积蓄开了这家店,从最开始门可罗雀到现在每月五位数的纯利润,花了三四年的时间。
最难的时候,他整晚不睡觉,想着怎么打开市场怎么挣钱。和厨师服务员吃住在一起,忙的时候,袖子一撸能抡勺子能当墩子更能伏低做小接客卖笑。
当火锅店第一次纯利润超过了五位数那天,他一个人跑去江边,半夜回来,两只眼睛肿得熊猫似的。
从此,他无法信任别人,他游戏人生,直到蓝宁的出现。
蓝宁出身书香门第,单纯善良,陪着骆迦树和店里的厨师挤住在出租屋里。屋子在八楼,老式的房子没有电梯,身强力壮的男人爬上去也累得腿软,蓝宁笑笑说“正好锻炼身体”。
屋子长期住着单身汉,脏乱差可想而知,我去过一次,只觉得没地方下脚,蓝宁花了两个周末打扫出来,还在客厅里养起了肉肉,挂上了簪花小楷——《陋室铭》,蓝宁的字很漂亮。
迦树故意刁难蓝宁,让她周末去伺候他那对苛刻的父母,三个月下来,两个老人直催迦树快点把蓝宁娶进门。
骆迦树曾经是想要跟蓝宁结婚的,他当宝贝一样戴在小指上的老银戒指正戴在蓝宁的中指上。
可是,林七巧回来了。
骆迦树像个钟摆,在两个女人之间徘徊,无法抉择。跟蓝宁在一起的时候,总想着林七巧。陪着林七巧,又总担心蓝宁会不会出事。
我扶着在我怀里颤抖不已的蓝宁进了我的咖啡厅,吩咐服务生关门打烊,那对冤家也叫了进来,四下里坐着。
蓝宁终于平静了下来,洗干净了脸,坐在我旁边,长发中分,发香萦绕在我的鼻尖,很清新的春天的气味,是蓝宁应有的味道。
“骆迦树,你怎么说?”我的胸膛快被熊熊烈火烧穿了,要不是蓝宁在,我真想给他一顿胖揍,再踢出门去。
“我无话可说,你倒是希望我跟巧儿在一起,你就有机会了。”骆迦树干脆耍起了赖。
“迦树,别胡说,不关三哥的事。”蓝宁像是被惊醒了,连连摆手,眼神向我表示歉意。
“行了,我才懒得听你们这些破事。骆迦树,你来选吧,她还是我?”林七巧快刀斩乱麻,紧抓住关键不松口。
“巧儿,别逼我……”
“谁他妈逼你了,你要上老娘的床这事可没有人逼。”林七巧在男人堆里闯荡多年,深谙说话的技巧,一击即中。
这句话对于蓝宁,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棵稻草。“嚯”地站起身,蓝宁绕过茶几,跑了出去。
“宁儿,你去哪儿?放开我!”
“宁宁!”
骆迦树被林七巧拽着脱不了身,我人字拖都没来得及穿,直接追了出去。
夜晚的滨江路很安静,蓝宁高跟鞋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笃笃笃”地碾过去,我跑出去老远才追上她。
“宁宁,别跑了,三哥打着光脚呢,灌了一肚子咖啡,一晚上没吃饭,这会儿是真跑不动了。”
刚入夜,地面温度仍然不低,我这才感觉脚底火辣辣地疼。
蓝宁停下来,看着我的光脚,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然后我们就坐在滨江路上吹了半宿江风,蓝宁不说话,我也没说话。
那天是七月半,老话说是“鬼乱串”的日子,江边偶尔走过一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寻个僻静的角落烧纸烧香磕头念念有词,更多的时候,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天是那个夏天最热的一天,江边虽有风刮过,仍是闷出一身的汗一头一脸的油。
天空中唯有一轮明月当空,星辰无光,我却觉出了一些岁月静好的意思,若是能和蓝宁坐到海枯石烂,也是甘愿的。
7
第二天下午,骆迦树找到我,没刮胡子的脸看上去骤然老了五岁,额头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不复往日倜傥从容的派头,他递过一页信笺。
这年头,会用纸写信的人,除了蓝宁还会是谁。
迦树:
半年了,有你的陪伴,幸福过快乐过痛苦过盼过怨过也恨过,到现在,我仍然感谢上苍赐我这样的一个你。
无数次,我都期盼着你无比笃定地告诉我:宁儿,我只要你。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事实却是无数次,我听着你诉说对另外一个女人的爱。迦树,你太欺负人了。
我想我会等你吧,等多久我也不知道。如果你想清楚了愿意许我一个今生,那么,之前种种,抛之脑后,风里雨里贫贱富贵不离不弃。如果我终将缺席你的人生,那么我会把你彻底忘记,老死不相往来。
戒指我带走了,不管今后怎样,留个念想,右手中指上已经有了戒指的痕迹,就像你在我的心里,那么深那么深地刻了上去。千言万语万语千言,终于到了最后这句:万万珍重。
又及,三哥是君子,从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爱你的蓝宁
“下午我回住的地方拿东西,发现了这个,她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搬走了。”
“不就是你跟林七巧厮混的时候吗?昨晚我陪她在江边坐了一夜,你来过一个电话找过她吗?她就坐在那里,流了一夜的眼泪,等了一夜的你。她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流泪,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
“骆迦树,你个畜生!”
一记老拳过去,他竟然不躲,生生受了这一拳,鼻孔和嘴角的血一起渗了出来,滴在胸膛上,怵目惊心。
“你打我吧,我活该。”
我不说话,只管大口喘着粗气,心很疼,像是用斧子一下一下地砍下、起出、再砍下、再起出……
蓝宁和盈盈的笑脸在我眼前重叠,她们在笑,一个笑得明媚,一个笑得粲然,最终,合成了一张脸:蓝宁。
“三哥,最难受的是你吧,你明明那么爱她。你跟我不一样,我早就没了心。”
“省省吧,没了心,你眼角那两滴是什么,早干嘛了!如果看清了自己的心,就去找她吧,但愿她能原谅你。”
脑海里突然飘过郑智化的歌词: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戴着伪善的面具。这不就是我吗?
周子隽,你是个懦夫。
我像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躲在暗处,我想爱蓝宁,却不敢爱。我深知骆迦树占有欲强的性格,把蓝宁抱在怀里向他宣战,把我爱的女孩推给骆迦树;我知道林七巧和骆迦树的事,却不敢告诉蓝宁,让她在这段孽缘里挣扎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她日日消瘦憔悴,竟没有出手帮她,只会更深地缩进我的乌龟壳里,保全自己。
自那以后,林七巧没再出现,骆迦树身边也没出现过女人。
骆迦树的火锅店生意依然火爆,我的咖啡厅继续财源滚滚。
8
又一个樱花开满滨江路的春日里,我的咖啡厅进来一位客人,她身穿浅蓝色的丝绸旗袍,踩一双平跟的同色系尖头鞋。
她十指纤纤,不着一物,却自带光华。她朝着我展颜一笑,万物复苏。
她走过来,带着春天的气息。
她唤我:“三哥,好久不见。”(原标题:此情可待 作者:段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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