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初期,陕西礼泉县有位曾县令,断案清正,爱民如子。至今,民间还流传着他断过的一桩奇案。

这日清晨,曾老爷升堂理事,忽有一位地方慌慌张张禀报,说他村昨晚出了一桩无头命案,已将嫌疑犯逮获了,望老爷前去验尸审案。曾老爷听罢忙道:“差人们,打轿起程。”

出北门,上北坡。转眼到了出事之村。曾老爷茶饭未用,就忙去现场查看。这一家住着背靠荒山的两间厦子房,一间做卧室,一间为灶房。曾老爷迈步进了卧室。一个胆大的差人揭开被子,曾老爷定睛观看,只见死者侧身睡卧,两腿微屈,犹如活人一般,只是颈上无头。仔细端详伤口,断定不是刀伤;再观察死者周身,也不见伤迹。“这……?”曾老爷那蚕眉皱了起来。他折身走到院中,命人抬桌打坐说:“带嫌疑犯。”差人忙将人带到。

曾老爷稳坐八仙桌后,开口问案:“下跪农妇甚名?青春几何?”只见下跪的那位妇人微抬眉首,轻挥泪珠,哽咽着说:“奴家姓张名翠,今年一十九岁。”曾老爷眨了眨眼又问:“你丈夫何名?你和他结发几载?家中还有何人?”张翠说:“奴夫姓李名财,奴与他结发一载有余。因他二老早年病故,家中就奴夫妻二人。’’

“嗯。”曾老爷捻着乌须,沉思片刻又问:“你夫以何为生?平日待你如何?”

张翠一听,不由得眼圈又一红,抽泣着说:“奴夫平日以卖布为生,只过了三日婚喜,就出外谋生,直到昨日才归……”说到这儿,两朵红云不由“忽”地飞上面颊,住口不语。两厢差人齐声喝道:“讲——”这一声喝喊把个张翠吓得面如土色,瘫坐在地。曾老爷长长地“嗯”了一声,喝退左右,才对张翠说:“不必胆怯,站起来,细细地讲来。’’

张翠缓了缓气,定睛朝左右一看无人,忙磕了头站起身,羞涩地说:“老爷,他和奴虽说只相居三日,但我夫妻却恩爱如山似海,情意如胶似蜜。”

“他何时归家?昨夜入睡甚样?你不必害羞,细细讲来。”曾老爷气静面和地问道。

张翠吭哧了一阵,才用丝帕掩而轻声说:“奴夫昨日正当午时回家,奴日头落山才从娘家回来。用过晚饭,送走了前来相探的左邻右舍,星星已出全,……就熄灯睡了。”

曾老爷正听得入神,但一听她说到这儿时打马虎眼,来了个简单干脆,就忙站起,和颜悦色地说:“为了弄清此案,你不要害羞。这里就我一人,就如实地说吧。”

张翠一听不由得垂泪含羞说道:“平日他不在时,奴睡柜那头,昨日他就睡在柜那头。他与奴叙了别情,又戏闹一番,安然入睡。奴家知他在路上劳累,就起身睡在箱子那头, 一夜无话。今早奴起身见他未动,就上前唤他。谁知奴一揭被子,只见血流半炕,颈上无头。奴当时吓得丢魂失魄,忙开门唤来左邻右舍,报知乡约。谁知乡约地方到来,草草一观,就说奴家定有私通,因奸害夫。不由分说,就把姐绳缚索拴。万望老爷明镜高恳,为奴辨明是非。”

曾老爷听到这,那凤眼眨了几眨,起身离座,走到张翠跟前仔细端详起来。只见她身材苗象,确有几分姿色,但眉目平和,并非轻佻之辈。曾老爷轻身回座。忽然,一阵清风吹过,曾老爷忽然闻到一股异样的清香味,就提了提鼻子又闻了一闻。他断定这香味是张翠身上所发,便站立桌后,厉声问:“你身带何物?为何这般清香?”

张翠一听慌忙提衣跪倒说:“老爷,这是奴夫在与奴结发时从外边带回的发油,奴时常搽用,故而发香。”

曾老爷扬了扬蚕眉,沉着脸说:“讲的可是实情?”

“老爷,句句是实!”“如有虚假?”

张翠“忽”地挺直身子说:“任老爷车裂刀割,绝不眨目!”曾老爷慢慢地坐下,捻须心想,这民妇性情刚烈,不可能有私通杀夫之心。但门窗紧闭,……甭急,再问问左邻右舍,打听打听她的为人处世。想到这,就唤差人把张翠带下。

不多时,曾老爷问了十几个人,都说她平时怜贫惜贱,尊老受幼,丈夫不在家时多住娘家,就是回来,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未曾见和外人来往。这时,曾老爷那双蚕眉拧成一团,急得在院中来回踱步。心想,张翠贤良正直,门窗紧闭,看伤迹又不是刀刃所致,身上有无异常。这才奇了!他折身进了卧室仔细观察,李家和别的农舍一样,并无特别之处。他又反复察看,忽然,出神地盯住背子墙上那个“马眼”。这“马眼”和死者的头部正好上下是一条直线。他又跳上炕,出神地看了看那“马眼”,猛一挥手,对差人们说:“移尸掩埋。将张翠带上来。”

他问张翠:“本县有一事与你商议,但不知你是否愿意?”

张翠忙擦泪一拜说:“老爷,有事随便吩咐,奴怎当商议二字。”

曾老爷踌躇了一会儿才说:“为了早早弄清此案,今晚给你叫个上了年纪、胆子大的老婆婆,你照样搽上那发油,原睡在你丈夫昨晚睡的地方。胆放大,甭害怕。不要关门,打开窗户,我今晚就坐在窗外。”

张翠一听忙说:“老爷,我、我害怕!”

“不必害怕,本县我就在窗外。”

张翠一看推脱不了,不解地问:“老爷,你不查凶犯,咋又……”

曾老爷忙说:“这与断案有关。你,不必细问。”张翠看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当时正是农历三月半。用过晚饭,张翠找了个七十多岁,在方圆十里路都出名的胆大老婆婆给她做伴。再说曾老爷这时腰悬宝剑,端了一把椅子在窗外,把窗户纸抠了一个小窟窿,两眼直瞪瞪瞅着墙上那个“马眼”。直到二更天,没有一点动静。约莫到了三更时分,曾老爷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屋里的张翠和那老婆婆“忽”地一下跳下炕跑到院中。这时两个心腹差人扶住曾老爷忙问:“老爷!咋咧?”

曾老爷擦了擦满脸流淌的冷汗说:“没啥、没啥,民妇这下好了,快和这老婆婆去睡。”

张翠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和那老婆婆睡去了。差人把曾老爷扶出李家,弄了碗“安神定心汤”给他服下。曾老爷歇了一阵,忙吩咐一个差人连夜赶回县去,调来弓箭手和大刀手各二十名。

次日清晨,曾老爷命乡约、地方在村中选出十名身强力壮、胆大心细的小伙子,拿上长矛,带上硫磺,命衙役们备好弓箭大刀上了李家屋后的荒山,并吩咐将此山荒草一齐割净。人们不知内情,只得照办。当割了离房子有十步左右的时候,忽有一人高喊:“禀老爷,这儿有老碗粗的洞口。”曾老爷忙上前观看一阵说: “衙役们,搭箭备刀,点着硫磺,放进洞口。”一个小伙忙点着硫磺放入洞中。不多时,只听前边几个小伙高叫一声转身就跑。这时,只见有老碗粗的一条大蟒冲出洞外。曾老爷忙喊:“放!”只见二十支箭齐放,那大蟒直疼得摇头摆尾,不一会儿便躺在地上不动了。

人们正要上前观看,忽又见比刚才那条更长更粗的一条黑底白纹蟒扑出洞口,腾空跃起,张牙舞爪,朝人群冲来。曾老爷忙抽出宝剑: “大刀手,上!只见二十名勇士忽啦一下抡开大刀,一起朝恶蟒砍去,砍下的蟒头正好擦着曾老爷的鼻尖掉在他的脚面上。曾老爷吓得忙往后一退,定睛一看,那能塞进去个老碗的血盆大口还一张一张,那四丈多长的身子还在不住地动,等了好一阵,曾老爷命道:“将蟒开膛。”忽啦一下,几个武士手持牛耳朵刀子上前剖开蟒腹。

忽然一衙役禀道:“老爷,这肚子里有个人头!”曾老爷忙唤过乡约、地方问:“你看看,认识不认识这人?”乡约、地方上前仔细一看齐声说:“回老爷,此人是李财。”“你可认清?”回说不会有错。 “好,拉上恶蟒回村!”老爷一声令下,五十多人忙上前拉着蟒回村去了。

曾老爷回村喝了盅酒,又稳坐八仙桌后,唤上张翠,指着恶蟒说:“你丈夫是它害了,与你无干。本县与你纹银十两,拿去安葬你夫去吧。”张翠一听,忙双手接过银两,磕了个头,高叫一声:“多谢青天大老爷,”就“哇”地一声放声痛哭起来。几个老婆婆流着眼泪把她扶了下去。

这时,有个自胡子老汉上前作了个揖说:“老爷,小民有一事不明,不知该不该问?”曾老爷一看忙起身离座笑着说:“老人家有何高见,但讲无碍。”白胡子老汉摸着那尺二长的胡子问:“老爷,你看这恶蟒何时到此?”

“这……”曾老爷沉思了一阵说:“以本县看来,这恶蟒来此已有多日。”老汉又问:“难道这恶蟒专吃男人而不伤女人吗?”曾老爷微笑着说:“非也。”

“那张翠在此屋住了多日不曾被伤害,为何李财前日才回,当晚就叫这恶物伤害?”一个年轻小伙瞪着大眼不解地问道。曾老爷举目看了看怀疑不解的人群,大声说:“本来,是这么回事!只因李财给他妻子买了种贵重的发油,这油特别香。恶蟒闻到此味后,到晚间就从他家背子墙那‘马眼’伸进头来舔张翠头发上的发油。李财前天回家后睡在他妻子睡的那头儿,这大家刚才都见了,李财刚剃了几天的头,头发刚生,茬短而硬,恶蟒前夜误将李财当成张翠,伸舌头照旧舔油,想不到没舔到清香的发油,反让那硬茬头发刺了舌头。故而发怒,咬去了李财的首级。”

人们听罢,顿时一阵喧哗:“嘿!真是个清官。”